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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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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荒之中西方魔君的領地有一條黑水江,滔滔黑色的江水綿延百裏,江心有一塊白色的沙洲,遠白洛到此之後這地方便叫做了白洛城,三萬年間慢慢的真的建起一座小城來。小城裏最高的是臨江而建的九層塔,也是遠白洛住的地方。

遠白洛終於到了西荒時站在西方魔君方赫的大殿上,方赫瞪著眼睛冷冷的翹著遠白洛,“本君真是期盼遠王子殿下已久了。”

遠白洛:“勞魔君費心,在下平時喜歡到處閑逛,一路過來便耽擱了些日子。”

方赫:“遠王子喜歡閑逛,那我此地怕是住著要不舒心了,我這人不喜歡出門,所以我的客人也最好不要出門,遠王子看江心那處九層塔造的如何。”

遠白洛:“想必塔內風景不錯,魔君放心,既然做客,便是入鄉隨俗,在下自然要效仿魔君,不怎麽出門就是。”

方赫:“那可真是太好了。”

遠白洛一來便被關在九層塔關了一千年,九層塔還有個小院子,遠白洛便有大把的時間慢慢教白玉做事,種花種草,打水煮茶。

過了第一個一千年方赫顯然覺得這樣關著遠白洛有些無聊,便時常往九層塔中扔些妖怪,要麽就是引些閃電驚雷。多少算是調劑生活,遠白洛也是淡漠的度過了。

第三個一千年方赫破例允許遠白洛在整個沙洲活動,於是遠白洛便忙忙碌碌的造了城裏的路,造了城墻,又開始一棟一棟的造著木頭的小樓。一千年過的,倒真像是個匠人。

第三個一千年結束,方赫召遠白洛上殿,“遠王子近來覺得如何啊。”

遠白洛:“不錯。”

方赫:“本君忽然覺得,這樣留著遠王子有些太苛刻了,遠王子應當是能自由的出入我西荒,且出去玩一玩,還能自己回來。”

遠白洛:“魔君此話怎講。”

方赫:“本君最近聽說,若是將人的魂魄一分為二,留一半埋在土裏,另一半無聊走的多遠最後還是會乖乖的回來。”

魂魄一分為二,修為便也是一分為二,搞不好記憶也要一分為二。而命卻留在握住其中一半的人手上。

遠白洛:“那埋在土裏的那一半死了呢?”

方赫:“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過,大概另一半也是會死的吧。”說罷招來身邊的巫師,“本君發現,若是有人自願生祭招魂幡,加上我西方魔族的咒術,便能將人的魂剝下來,遠王子要不要一試啊?”

遠白洛:“不知道魔君打算將取下來的我的魂放在哪裏?”

方赫:“本君自然會放個安全的地方,待到遠王子你做客做夠了,再原原本本還給你。”

遠白洛挑了挑眉毛,“聽起來是很有趣。”

於是遠白洛被九個巫師拉著九根鐵鏈鎖在祭臺之上,魔君說的生祭招魂幡,乃是用了三千凡人,血洗祭臺。九個巫師一起念動咒語,遠白洛便看著一半的自己走出來祭臺,剩下的一半還被九根鎖鏈鎖著。

走下祭臺的遠白洛對魔君說,“魔君是想看看我出去一趟還會不會自己回來?”

方赫:“本君相信遠王子會。”

方赫將收著的遠白洛的一半魂,沒日沒夜的放在魔火上煎烤,遠白洛莫說走出西荒,就是留在九層塔,也渾身疼的什麽都做不了。遠白洛將自己關在塔裏一百年,終於第一次踏出了西荒。

果然出了西荒全身的痛苦千倍萬倍的加劇,遠白洛便沒日沒夜的喝酒,遇到墨玉那一日,遠白洛跌跌撞撞到了軒轅山下的一處凡世,醉的有些厲害,看見街邊一處攤位有空的椅子便坐了下去。那攤主是個窮畫師,要趕遠白洛走時他扔了一把金子,嘴裏說:“離大爺我遠一點。”

不想迷迷糊糊被一堆姑娘圍了起來,半天才明白這是個畫像的攤位,遠白洛就提了筆亂七八糟的畫了許多,驀地想起三千多年前在碧山洞外圍滿女妖怪的時候。看著眼前一眾凡世的女子,心煩意亂的喊了句,“就沒有哪個男的想要畫一幅的?本公子免費。”

走到眼前的這個人額頭上的玉讓遠白洛想起了白玉珠,想起自己三千年還沒做好的白玉簦,喝了半日的酒,提筆要畫的時候墨玉卻要走了。天邊驚雷響起,渾身的疼痛瞬間襲來,墨玉扶了他一把轉身離去,墨玉說,“公子醉了,先回去吧”。

遠白洛苦笑,回哪裏去。

那時候幾方魔君都在集結手下的兵力,遠白洛回到北地一看,父君的實力遠比不上方赫,果然這就是方赫要他出來帶的消息。

遠白洛跌跌撞撞一路往西荒走,路過一處河谷看見一枝獨生的嫩竹子,便隨手挖了帶了回去,白玉照顧那竹子照顧的仔細,不久竹子就長成嫩綠的一簇。

自這一次遠白洛回來,方赫得意的創造出各種折磨他的辦法,白洛城也對外大開,城中豢養歌姬舞姬,成了四海八荒有名的尋歡作樂的地方。,人來人往,三界各族,龍蛇混雜。方赫另在城裏設了一處擂臺,說是遠公子以武會友,每日一戰。

每日一戰,方赫每日還要將三把血祭的刀插在另一邊鎖著的魂的身上再拔出來。

遠白洛堅持著每日迎戰,另一半魂卻被折磨的早早脫了人形,化成一縷氣澤困在鎖鏈當中。遠白洛就是在那個時候魔性漸漸大增,渾身血液冰冷,目光無情,在擂臺上被逼出了久未使用的捕魂術。捕魂術這樣暴戾的法術一出,擂臺上消停了一段時間。

那一日遠白洛滿身是血的倒在院子中,醒來時白玉解了結界護著他不被雨淋濕,幾千年,第一次開口叫了,“師父。”

遠白洛聽得那一聲師父,心中有些暖意,又有些落寞。

幾百年間,遠白洛漸漸習慣了承受著身上時時入骨的疼痛。在九層塔中用蕓草白石浸泡綾絹紙做傘面,知瓊桐花煉桐油。

白玉簦已經做成,唯一缺的是要一味真火煆燒,這世間最極致的火,自然是地府紅蓮。遠白洛只身赴地府,在往紅蓮地獄的路上,遇到了當初給他鈴鐺的老和尚,遠白洛解下一直戴在手腕上的一枚銅錢,“方丈,這是當初與你許的願。”

老和尚接過銅錢,道一聲阿彌陀佛,將銅錢掰成兩半,“施主,我看你如今正處在劫難當中,魔與魔障,只差一字,老衲用半枚銅錢,為你祈福。鈴鐺所系之物,終將奪了施主你的性命,施主還請小心使用。”

遠白洛一驚,彼時鈴鐺已經掛在白玉簦的傘柄,接過那半枚銅錢,周身的疼痛消減大半,遠白洛定睛一看,老和尚顯出本尊,乃是無量大願地藏菩薩。拿著銅錢拜了一拜,“謝菩薩,不過,本人有本人歷劫的辦法,怕是做不到慈悲為懷。”

菩薩一笑,“庭前大樹,萬變不離根,施主說不為慈悲,老衲卻不以為然。老衲與施主,還有半枚銅錢的緣分。”說罷在一片金光中隱去。

遠白洛身赴紅蓮地獄,取得一味紅蓮真火,回到白洛城,煆燒四十九天,白傘在紅蓮火中妖嬈綻放。遠白洛舉起白玉簦,白玉珠發出耀眼的紅光,遠白洛白衣黑衫,站在傘下,宛如玉面修羅。遠白洛將半枚銅錢掛在手上,信步而出,嘴角牽笑,舉傘的文雅動作,卻爆發出強大的戾氣。一把白傘,打出一片威名。

其他人覬覦白玉簦的,遠白洛往往一笑遞上白玉簦,“你且試一試。”膽大的試的人都被白玉珠的血光反噬。

又過了數千年,遠白洛已經能從容的提筆作丹青,盡管方赫每日要插七七四十九把刀在他另一半破碎不堪的魂魄上。

遠白洛畫了白玉站在竹子前的樣子,白玉看過淡淡一笑,遠白洛提筆畫了墨玉,白玉卻開口,“這個,可以給白玉麽?”遠白洛訝然,瓷人難道也長出了心。

再過一千年,先前隨手挖來的竹子幻化成一只綠衣的竹子精,乃是個妖媚的女子,妖媚的讓遠白洛想起衣洛來。那竹子精隨便取了個名字叫作阿綠,每日照顧遠白洛倒也周到。

起初阿綠對於遠白洛一往情深,遠白洛花了一千年才讓她明白他遠白洛只對男的有興趣。阿綠哭了幾場,之後便默默跟著遠白洛,雖然無奈,遠白洛卻也覺得十分對不住她。

在遙遠的西荒黑水江白洛城,遠白洛一柄白傘,身邊跟的長久的,只有白玉,千年萬年,相依為命。

彼時北方魔族勢力暗中不斷發展,遠白洛時常靠著塔頂的欄桿北望,自問自己近萬年忍受一切折磨想要阻止的戰爭,怎麽可能阻止的了。

一次出了西荒,遠白洛在江上用白玉簦結了一個看不清面貌的魂魄,遠白洛問他從哪裏來,只答說,“江上飄來,無處可歸,無名無姓。”遠白洛心下動容,竟覺得這魂魄有點像自己,於是不惜引自己的精血註入那魂魄給他造了身子,又帶回白洛城提筆對著自己的樣子畫了面目。起名就叫做江無。

遠白洛說,“江無,我同你一樣,無處可歸,不如你來做我的影子。”

江無常在白洛城中漫無目的的游蕩,有時也蕩到西荒之外別的地方,轉眼遠白洛來此兩萬五千年,這一日,不記得是個什麽樣的天色,遠白洛靠在白洛城中的花樓裏看著舞臺上扭動腰肢的舞姬。

忽然從臺後陣陣飛花,飄出一個一身白衣黑袍,面龐嬌媚勝過女妖的男子,在臺上舞了幾步,臺下一片哄笑,“穿著男裝跳什麽舞。”

衣洛不氣不惱,直直的走下臺走到遠白洛面前,翹著蘭花指點了點遠白洛的眉心,“這位公子,你說,我美不美。”

遠白洛起身將衣洛打橫抱起來回了九層塔。衣洛拽著他的衣襟,“我倒想看看,你是忘了我,還是沒忘。”看見院中的白玉,衣洛驚訝的說,“瓷娃娃,長出心了沒有?”

重新過起眷侶的生活,對於支離破碎的遠白洛來說,仿佛似夢一般,他們兩人穿著一樣的衣服,擺了一樣的桌臺對坐互相描畫像,衣洛拿了把扇子叫遠白洛寫上“依洛”兩個字,靠著遠白洛說,“你看,你與我,這樣寫,很圓滿。”

十年,又是轉瞬即逝的十年。遠白洛忘不了的那一日,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見的是交纏在一起的衣洛與阿綠。衣洛起身淡淡的對遠白洛說,“你看我穿了男裝,便有人來愛,你不說你愛我,所以,我突然改變主意了。”

阿綠咬著嘴唇,“阿綠沒用,愛上遠公子你,得不到,便又愛上了衣洛。只因你們兩個太像了。”遠白洛聽了她的話,覺得從沒想過自己與衣洛會有什麽相像之處。

緊接著魔君召見,方赫坐在殿上,召見遠白洛,“遠王子在我處做客已過了兩萬五千年,感覺如何呢?”

遠白洛淡淡的答:“不錯。”

方赫卻說,“本君覺得,你府上有一些人讓我覺得很礙眼,比如——她”指的是阿綠,一直以來最無辜的一個。

未等遠白洛開口,揮劍將阿綠劈成兩半瞬間灰飛煙滅的,也是衣洛。一身男裝,笑的滿不在乎。方赫在寶座上支著下巴,“眼前這位,倒是個有趣的人兒。”

衣洛婷婷裊裊走上前,“謝魔君誇獎。”

方赫問,“你到底是男是女?”

衣洛妖嬈一笑,“殿下猜一猜。”

方赫道,“為何要猜,我看是女 。”

衣洛:“殿下真會說笑。”

隔日,衣洛穿回大紅的女裝坐在方赫手邊。遠白洛不懂,真的不懂,就在他以為衣洛喜歡阿綠時他揮劍殺了她,就在他以為衣洛要投靠方赫時,他又回到九層塔,紅裙外披了件男裝對遠白洛深深一吻,就在他安慰自己衣洛是不是要為自己接近方赫時,衣洛消失了。仿佛從來沒有在西荒存在過似得。

那一日,坐在院子裏枯萎的竹子前,手裏卷著一幅畫像。

白玉走過來坐在遠白洛身邊,說了句,“師父,白玉覺得,你看上去很寂寞。你,開心一些,白玉一直陪著你。”

☆、白洛衣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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